我不知道我在发什麽疯。也许是心里长年埋藏的喜欢在这一个月的相处中Si灰复燃,又受到朋友们的搧风点火,我真的以为那就是事实了。以为那个梦幻的可能X能变成真实。在对邱煜杰抛下那句近乎是吃醋的质疑後,我狼狈的逃跑了,正呆坐在火车站附近的维修店里等待手机修理完成。也许是我下意识的唉声叹气太过扰人,修理手机的叔叔终於忍不住「请」我先到外面走走,过两个小时再回来找他。幸好只是几个小时就能解决的事,很快就能拿回手机了。这个年代没有手机是万万不能啊。推开门走到林森路口,日头已降至连排透天厝与大楼交错的建筑背後。火车站前的这条路即使在斗转星移後仍不失为交通要道,下班後的尖峰车流量尚未减缓,密密麻麻呼啸而过的汽机车排放出令人不适的废气。也许是在原本的世界里已经习惯戴口罩生活了,现在陡然直面马路上脏W的空气,才发觉这竟是如此难以忍受。我徒劳无功地挥了挥面前的空气,接着朝火车站的方向前进。这个时候的高雄火车站还没有开始铁路地下化的改建,长条状的二层式平面铁路火车站仍矗立於日治时期火车站的隔壁。廉价而无设计感的火车站虽丑,却承载了不少我年少时期的记忆。对面就是连绵不绝的补习班,我和邱煜杰一起去的补习班也在那里。然而这次,我径直走向火车站的入口处。一踏进冷气四溢的大厅,我瞬间就陷进回忆里。电扶梯旁边的速食店、沿着香气走上手扶梯後就能看到的烤鱿鱼丝店和各种服饰玩具商家,都令我感到无b的怀念。还有无以名状的哀伤。记得年幼时,妈妈很常带我到这附近闲晃。大多数都是在她难过受伤的时刻,她会蹲下来问我:「安安,要不要陪妈咪出去玩?」而我会乖巧地点点头,然後兴奋地在她身旁蹦蹦跳跳,对年轻母亲眼中的悲伤视而不见。她并不是这座城市生长孕育的nV人,相反,她出自北方Sh冷的地域。她和爸爸在大学时相遇,就此定居下来。也许最开始她是甘愿的,但当Ai情无法承担岁月与成长的撕裂,自我就会回归。我的爸爸是猫,妈妈是鸟。一个在天一个在地,注定无法长久。猫是鸟的天敌,会扼杀牠自由的生命。为了生存,我的妈妈选择飞向更广阔的天空。我真的从来没责怪过她,因为我明白走b留更好。只是偶尔会想,如果我再优秀点的话,她是不是就会带着我一起走呢?当然,这也不过是一闪而逝的想法。我已经了解火车到站就会有人下车的道理了,从小就明白。妈妈是第一个下车的人,再後来就是邱煜杰。他不只是踏下火车而已,而是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里。这是我此生最大的震撼。十七岁的我从不知道Si亡是什麽样的。我知道这个名词的定义,并在新闻、口耳相传中听过它的样子,但它从不曾降临於身旁,以至於事情发生的时候,我感到无b荒唐。後来生命中又陆续有一些朋友离开了、又或是我自己选择出走,都再也不曾感受到那样束手无策的感觉。也许是麻木、或是漠然,我变得只剩自己而已。「安安!」一道叫唤声将我从思绪中拉出。我顺着声音的来源转过去,便看到王乐君和她在二班的好朋友站在饰品店门口,她开心朝我招手,却没有挪动过步伐。我犹豫了一下,终究还是朝她跑去。我站在她的面前一公尺的距离,简单的跟她的朋友打招呼,然後问:「你怎麽在这里?」「喔,我跟漫漫一起来吃晚餐,顺便逛一逛。」王乐君回应道,并反问:「你怎麽一个人在这儿?」「为什麽一个人」,我很习惯这样的问题了。在这世上彷佛落单是种罪,总是容易引人注目和不解。但我仍平和地据实以告:「我手机坏了拿到附近修。」「原来如此。」她点点头,随即笑道:「你怎麽不早点说,我可以陪你呀!」我客气地笑了,「谢谢你,因为我怕会修太久就没跟你说了。」「我们下次再一起去别的地方玩。」我说。也不知何时开始会对她说假话了,大概是在毕业之後吧。只见王乐君怔了怔,似是不知如何反应,最後选择顺着我的话说。只是我仍能看出她笑容里的尴尬,也许她也察觉出我的冷淡和疏离了吧。「我先走罗,明天见。」我说。不希望有多余的话题,於是率先向她告别。我近乎逃跑地一路走到手扶梯附近,直到确认自己不在王乐君她们的视线范围内才松懈下来。我悄悄地瞄着王乐君和好友说说笑笑的侧脸,心中久违地因她而百感交集起来。回想过往,我们是真的在十五到十七岁时万般要好,至少对於当时的我而言是如此。我将王乐君视作自己最要好的朋友,投注了过多的期待和情感在她身上。於此同时,这些东西也变成一种压力,逐渐摧毁我们的友情。而王乐君又是一个极擅长忍耐的人。她是个热情外向的nV孩,所以很努力地想要给予我力量。但当那样的她碰上我这种内向又潜藏匮乏感的nV孩的时候,天秤便开始倾斜了。从上一段十七岁时,我了解一段友情得以长久,是绝不能有一方全然依赖另一方,而被依赖的那方却从不曾暴露过自己的脆弱。失衡而丧缺交流的友谊,便不成感情。其实从分班以後,我早已感受到彼此的渐行渐远。我不是那种会一直主动去找对方的人,就只是静静地待在原地,等待有什麽人来发现自己。我愈来愈常见到王乐君和她口中的「漫漫」走在一块儿,社群软T上也都是那个漫漫的身影。而黎安,正逐渐从她的世界里淡去。邱煜杰的意外Si亡真的是很多人生命交错的转捩点。除了包括简琦芳在内几个受伤的人人生轨迹骤然转变,也有像我和王乐君这样的人存在。再也说不出口的心意和无尽的悔意足以击垮内心防线,也能破坏岌岌可危的友情。尽管这次的十七岁什麽都还没发生,但是我和王乐君早已站在裂谷的两侧,只能渐行渐远了。过去的我曾徒劳无功的尝试拉起这段友谊,但真正的朋友是无需如此拼命维持也会在必要时刻出现在你身後的。她的心意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显眼、毫无掩饰。这阵子我都和符雅妮跟赖明菲混在一起,她却一次也没过问。与此相反,她默默地减少来找我的时间,讽刺地心有灵犀。我和她当过一次好朋友便足矣。我很感谢曾经的一切,但到此为止就必须告别。再见了王乐君。我最後望了她的背影一眼,旋即转身踏下阶梯。